你与你眼中的世界

你与你眼中的世界

21世纪到25世纪。
那被称为人类的流光时代。及其繁华璀璨。
书上是这么写的。

学校的图书室不大，只有长宽20步到30步的面积。四面围墙放着木材老旧的书架，顶到天花板；再加上位于中央的围成四个边的稍矮一些的书架，图书室所有的书便就只有这些了。能称上角落的，只有书架围墙的拐角处。拐角处没有桌椅，我就坐在地上看。
图书室铺着木地板，第一眼或许会让人觉得温暖，但已经很久没有打蜡了。唯一能称上奢华的，就是位于中央的一小块深色马赛克风格的地毯。
马赛克，这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词。他们什么也不知道。
熄灯时间快到了。最后走的人应当关灯，锁门。
每天如此。

做了一个梦。
再清晰的梦，醒来后也只是变成一团阴影。
睁开眼，看见白色的天花板。原本是白色，在夜色下是深灰色。
我把手抓向闹钟，伸向宿舍的陈旧铁窗，借着夜色的光亮看闹钟的时间，月光稍微有点刺眼。
凌晨2点24分。
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。

森林的温度比学校还要低一些。1月的月底，前几天刚下过雪，灌木上还留存了一些。穿着单薄的棉衣，感觉身上的温度在逐渐消逝。学校离小镇很远，却离海边很近。翻过学校的围墙，穿过森林，眼前是铁丝网的围墙。
围墙被剪开可以让两个人通过的入口，旁边有个铁板，画着黄色与黑色的标识。我第一次来这里时，这个入口就已经存在了。
和之前很多次一样，我穿过围墙。

我往往会被特定的事物吸引。
这种情形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，事物本身却是随机的。
花园里的一朵花，书架角落里的一本书，某块地板的纹路，班上某个女同学的侧脸。
而这回…是一串数字。

它出现在矗立在海边的废旧列车上。一条铁轨延伸到海边，列车却在几十步之外的位置。雪已经完全化了，但列车上的爬山虎被前几天的暴风雪吹落了不少。列车靠近底部的位置，一块印着一串数字的铁板显现了出来。
那一瞬间，我被这串数字迷住了。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，我不得不一直思考这个问题：这串数字的含义是什么？为什么会钉在这台列车上？

距离黎明大概还有很长时间。
我望着海的极远处。被云遮盖，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。海风很猛烈，盖过了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。
这里残留着一些以前的人生活过的痕迹。铁轨和列车，被围起来的无人区，海边没有树叶的树林，以及沙滩。一代一代的灰尘累积，好似脆弱的博物馆。一代一代的人出生、死亡。每一天，每一年，风景永远在循环往复。在自然面前，人类的计时方式显得毫无意义。我在此地，注视这样的风景，过去如此，未来依旧如此……
想着这些，我的身体向后仰，躺在了沙滩上。

快天亮时，我返回了学校。
上午，我请假了。

中午去学校食堂吃饭，比平时晚了大约半个小时。
“嗨，我能坐这里吗。”一位男孩走了过来，没有等我回答，就坐到了对面。
他比我矮一点，留着蘑菇头。我和他同班，但交流仅限于食堂的餐桌。他似乎很喜欢熄灯后在某个废弃的实验室偷偷捣鼓什么，每一次在食堂碰到，他都会大谈他的新发现。
“我昨天又研究了一下计算机。”
“哦，computer，那个黑色的箱子。”
我之前去过一次，黑色箱子一般的机器，用线缆连接着其他的机器用来和人交互，需要用电。
“我发现计算机启动时，有个值，是一串很长的数字，而且每一次开机时都不一样。”
我听到他说了“number”这个词。如果我是一只兔子，那我现在大概已经竖起了耳朵吧。
“我推测这个数字是以秒为单位来变化的，也就是说每秒钟都会加1.然后我计算了一下，发现它是从1970年1月1日开始计时的！”
“从流光时代之前的几十年开始。”
“嗯，流光时代啊…”
“从那个时候计时到现在，那那个数字应该已经相当大了吧。”
“嗯，有11位。而且快到第12位了——再过几百年的话。”
11位，和那台列车上的数字的位数相同。如果那串数字的意义是计时，那么把它刻在列车上的作用是什么呢。
“那这串数字怎么称呼？”
“计算机里应该会写…我下次进去时注意一下这个问题。”
我没指望他告诉我，我想靠自己知道答案。书上会有的吧…大概。

下午，我请假了。
我在图书室翻阅所有封面有“computer”的书，想找到那串数字的痕迹。
深夜，我还没入眠时，他来敲门了。
“我知道那串数字的称呼了！”
“嗯，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两个月后。
风变得越来越暖，草地上也长出了野花。
今天是休息日，天刚亮，我就出发了。
白天的森林，不像夜晚时那样深邃。
我穿过围墙，走过很远的路，来到了列车的门口。说是门或许并不合适，因为门早就消失不见了，说是矩形的入口反而更准确。
我向后望去。脚印在沙滩上，从列车的门口延伸到海边的沼泽树林。树林后是有凸起的岩石和曲折的小路的山坡。目级最远处，是山坡的顶点。无法看见铁丝网的围墙。
我进入列车，从口袋里掏出火彩，点燃了油灯。
列车里面和外面一样锈迹斑斑。桌椅也损坏了，但至少还能用。空气中满是灰尘。
我打开日记本，用笔写下今天的日记。

Unix timeStamp.从1970年1月1日开始计算。
我坐在这辆列车里，在列车靠近底部的位置刻着一串数字：19845012203。
我猜想这串数字有这样的含义，但也或许是别的。
我或许应该带一点三明治来。有点饿了。
4233年3月27日。晴。